延珠被调往了前线。
延珠本不应该被派上战场。原因很简单,她才刚过完十二岁生日,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,理所当然地应该待在安全的后方。但是她有着难以推脱的缘由——她是诺维亚联盟军方的高官。
延珠被派去的地方,是与诺维亚联盟正在交战的星剑帝国的一颗十分重要的星球。被派去的的军官也不止她一个,大部分的高级军官都被派往了前线,她只是其中的一员。
半年后,在扩大征兵的协议书下,我——一个联盟调查局的小探员,也被派往了前线,正巧也是同一个星球,我决定要找机会见见她。
可以想象军情有多么紧急,大大小小的飞船中,竟然有不少是我的同事。正如一个朋友所说,因为我们是军人。没办法,我们一行人坐了三天的飞船,目的地才隐隐约约出现在我们眼前。下飞船,接受编制,进行训练,准备战斗。结果,每天都十分劳累,那个星球上的环境也并不好。总是下雨,空气阴霾的让人头晕。
而就在我发愁如何找到延珠的时候,我碰上了军官学校里的熟人——正负责军队编制的维多利亚少校,那是一个长着栗色头发的大美人。得知我要找延珠,她二话不说直接将我带到了指挥所附近,一个十分普通的营帐,只有几名士兵站守,站的很近,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。走过小路的尽头,转个弯,栗发美人指着一个不远处的尖顶帐篷说“就在那里。”
帐篷的门被轻轻掀开,我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孩走了出来,左胸上配着三个耀眼的勋章。军中大概没有人不认识她——总参谋长谭雅·冯·提古雷查夫上将,一个战场传说般的存在。维多利亚少校跑到谭雅上将旁说了些什么,那个戴着大勋章的将军便一个健步走进了帐篷,牵出了一个红发女孩。
女孩穿着铁灰色的军装,柔顺的红发被整齐的梳在脑后。那个瞬间我看清了那个女孩的面容。我心疼了。我的妹妹蓝原延珠,她瘦了,脸上也不见平时惹人爱惜的笑容。
“王瑞!”延珠在呆了片刻之后大喊一声,一把就抱住了我。维多利亚少校和谭雅上将不知何时已经背过身,抬头望起了天。等延珠终于从我怀里抬起头时,我看到她哭了。
那天下午,在谭雅上将的特许下,我和延珠一直待在一起,还有她的三个朋友。我们共进晚餐,本就是战争期间,食物供应多少有些紧张,即使是高级军官们也只能和士兵吃一样索然无味的食物。我与她那几个并不相识的朋友开怀畅饮——当然是以水代酒,但我们都很尽兴。我们聊到彼此的工作,家庭,生活。散席后,延珠拉着我的手,在昏暗的灯光下,将她平时视若珍宝的巧克力递到我的手心,一脸害羞地说:“拿着吧,我希望你尝尝。”
之后我们很少能见面。军队一直在组织进攻。战争的硝烟犹如泥潭般深不见底。我这辈子也忘不掉这样的惨象:在那片被称为决战之地的荒原上,满山遍野都躺着残破的尸体,友军的,敌人的。来自不同主人的血液汇聚在一起。冲刷着零碎的枪械炮弹。每天都是爆炸的烟灰,一阵又一阵,仿佛没有阳光……
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,但是与我同行的战友们却是一个个不见了踪影。一封沾满泪痕的信从延珠手上捎给了我。信上说,那些天和我共进晚餐的战友们,如今已经离开了人世。我望着信纸上细密的泪痕,本想写信安慰话的手却怎么也拿不起笔来。我想象着那个红发女孩儿在黑夜中哭泣,我的战友们像落叶被吹散在尘土中……我默默地将信丢在了风中。
最后的总攻发生在一个光线阴暗的清晨,勇敢的战士们一个又一个投身战火,爆炸声不绝于耳。一直到夕阳西下,军队才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愉悦。我们的战士兴奋地在断垣残壁中清除一条道路。精神抖擞的仪仗队走在最前头,接着是特殊装甲部队以及被人群簇拥者的高级军官们——谭雅上将走在最前头,延珠等人紧随其后。
入城仪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,谭雅上将踩着早已被炸地坑洼的地面,缓缓地走到敌人的行政大楼前。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,在破碎的瓦砾中显得愈发浓厚起来,瓦砾下埋葬着长眠于此的人们:军人,平民,妇女,小孩……
悲痛,怜悯,复杂的感情在这位久经沙场的上将眼中闪过,但只是一瞬间。漆黑的眼眸里很快便只剩下军人坚毅的眼神了。
“蓝原上将。”
没有回答。
“蓝原延珠上将?”
“我在……谭雅上将。”
我站在不远处望向延珠,面色苍白的脸上,总是充满着笑意的大眼眸中已满是阴霾了。
“麻烦贵官将国旗插在行政大路上。”
“是……谭雅上将。”
“你身体不适吗?”
“不……我没事。”
延珠眼中似乎找回了一些神,身体也轻便起来,一面做出坚强的表情,一面庄重的接过国旗。
谭雅上将又望向我。
“王瑞中校,带上你的大队,和蓝原上将一起去。”
“是。”
我们一起登上了行政大楼的顶部——几乎全部都是破碎的瓦砾。原来的旗杆早已被轰断,只剩下孤零零的基座。延珠握着崭新的旗杆,轻轻地在瓦砾中拨开一条缝隙。一只染着鲜血的手隐隐约约露了出来。
她顿时呆在那里,宛若一座木雕。
“延珠?”我有些担心。
“我没事。”
红头发的女孩儿勉强站住身形,将国旗在缝隙中插好,用僵硬的动作行了一个军礼。
我和我的部下们也赶紧敬军礼,高呼到:
“为了祖国的荣光。”
““为了祖国的荣光!!””
四周的战友们都跟着高呼起来,满城都回荡着激昂的宣誓声。士兵们个个精神振奋,脸上流露出难以隐藏的喜悦之情。
可是身形瘦小的延珠此时已宛若暴风中的一株小草了。
“王瑞。”她低着头,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。
“我在。”
“大家……为什么这么高兴?”
“因为我们胜利了。”
“离胜利还早,不是吗?敌人还有很多星球。”
“那我们会战斗到胜利为止的。”
“为什么?难道大家不痛恨战争吗?”
“相信我,没有人会比军人更痛恨战争。”
“那为什么要参加战争呢?”
“为了让战争早日结束。”
“战争真的会结束吗?”
一切都会结束的。我本想这样安慰她,但话刚到咽喉,又被我咽了下去。
我沉默的站着,心中思绪万千。
蓝原延珠,她流泪了,但她依旧站在大楼高处,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军姿。
我知道有一天,我们都会离开这里,回到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。可是回来的,已经不会再是曾经的我们了。我的妹妹一天比一天坚强,而我的内心也逐渐明朗了。
我一定要结束这场战争。
沉默中,我听到延珠喃喃地说到:
“一切都会结束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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